昨夜去麦当劳复习编译原理。这天书一般的课程着实令人恼火。明天可能考试,也可能不考试,这就是老师散发着的女人智慧的光芒。“没什么不可能”,这就是她的作风。

就在我手足无措准备一举投降之时,发生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。今晚的故事,着实让我为之叹然。

“你在看什么,在做机器么?”对面的姑娘说道,“还是别看了,等你以后出来混,有的是时间当机器被人使。” 对面的姑娘一边翻看着我的编译原理教材,一边嘟囔这自己生活的不易。
“我十六岁那年刚出来打工的时候,以为出来打工容易得很,就像排队去银行领钱一样方便。结果第一天就被老板骂了。”她很轻松的讲着自己的经历,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一般,“后来我就不干了,觉得没劲。我下一个工作是…是在灯笼厂扎灯笼。唉,我劝你,以后出来千万不要去私人的厂子干,就是麻烦。”

我也不去点破我是大学生,而且一定会读研的事实,只是洗耳恭听。
“最开始我拿了个不亮的灯笼问老板,这个怎么办。老板就和我说,这个算次品,我就直接扔进垃圾桶了。结果老板大发雷霆,说大小姐这东西能回收的,你却扔了…后来一顿好找终于找到了,所以出来辛苦呀,你可得小心…”
我一脸严肃地问她,“那你刚出来的时候挣多少?”
“五百。我们这些姐妹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,一直干到十一二点,就这样才五百。”
操。我想,五百让我包个网站,我都不干。
“我最开始干了一年多,老板也不是什么好人,对于后来就越来越不想干了。再后来就翘班…”
“那你的工资呢?”,我打断了她。
“工资我根本就不在乎的…”
“那你怎么养活自己呢?”我再次打断了她。
一阵沉默。

和这姑娘能一起聊天的原因是她想向我借一支笔。进门的时候我就很在意她桌子上“合肥某工业大学”的草稿纸。以为也是一起自习的,至少还有个搭伙的。
当我看着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大行李箱时,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错的。但是我还是没有拒绝她。
两个社会的渣滓,就这么面对面坐着。
你可以认为一个是前途光明的有为青年,另一个是被社会遗忘的无业游民。
但在这个时间坐在麦当劳,我们都是渣滓。

“你是哪个学校的?”她问。这是她问的第一个问题。
“合肥市南七技校。”我回答。
“技工学校啊,怪不得你在看那种机器书。”,她不假思索地回答,完全忽略了我的深意。
我苦笑了笑,“没准以后就去搬砖了呢。”
“千万别搬砖!你这么瘦小,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呢。咦?仔细看你长得好秀气诶,五官比我都好看,就像女孩子呢。要是你去搬砖可就浪费咯,还不如去学学电脑呢,趁老板不在还可以上上网聊聊天打打游戏什么的呢。”
“也许吧…”
“我跟你讲,我一直不愿意被人当机器一样使,而你们呢,却一个个都想变成机器。唉,真是可笑。以后都是机器的时代了,哪还有什么人呐!”
我实在不愿意去和她争辩,想必她也觉得真理在她那一方。只是我觉得她这般四海为家,实是咎由自取。
“你可不知道,我们干活一松懈,老板就又打又骂,机器才不会这样。我越来越不想干,你却还要去当机器,真是…”这是她第二次这样说了。
可能心理上不是很好受吧,我想。
一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局,但是她却似乎打开了话匣子,唠叨个没完。只是要是一直这么你一句我一句,我没准就真的要去搬砖了。
我一边低头写着作业,一边听着她讲她和她的姐妹们做大锅饭,她喜欢的男人类型,还有对自由的向往(她所谓的自由就是不用担心生活,无忧无虑)。

“没钱你说个JB”,我想。
“嗯,我很赞同呢”,我嘴上说的却是。
“你这东西还吃吗?”,她指着我那还没动过的板烧鸡腿堡问道。
“吃吧”,我说。我真的不饿,但是一想到这变成了施舍就让我很不舒服。

吃完了东西她看上去更兴奋了,真糟糕。
“你认识许嵩吗?”
“听说过。”
“你觉得许嵩唱的东西是他自己写出来的吗?”
“是吧…”
“你觉得为什么?”
“因为有人可以举证啊。”
“好吧,我觉得这是个很厉害的人哟,背景一定不简单的。”
“还有这种事儿?”
“我看人很准的,他爸爸一定是官儿,而且是很大很大的那种。”
“好吧…”,我近乎无语了。
“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?”
我彻底无语了。
于是她开始自言自语。
“他一定有女朋友,叫…安琪。嗯,安琪。想想一下,哈哈,一个姑娘起了个发酵粉的名字哈哈哈哈哈…”
我想,这是我见过想像力最丰富的家伙了。
不说想像力还好,说了就更后悔。
“我让你看看我写的小说吧”,她推了推我。
“你还有这爱好?”
我乍一开始也不信,觉得一初中文化的人能写出什么高端的小说来,后来一想到韩寒,也不由得正色起来。
她从行李里抽出一个袋子,里面全是草稿纸。其中一页看上去是第一页。上书四个大字:
青鸟绝恋
好标题,我心想,和街边卖15种不同版本乔布斯传的老大爷书摊上的什么《喋血战记》啦,什么《深闺往事》什么倒是相映成趣。我不是标题党,且看内容才是正道。

读过六页之后,我隐约觉得这标题还不错了。
用她的话讲,“会有人替我爱你”,女孩子爱上一个男人却不能相恋,化作青鸟去陪伴男人的故事。
“好题材!”,我喝道。
“好科幻的呢,是不是?”,她对我说,“你也觉得不错吧~”
我浑身一激灵,强忍住笑,说:“虽然我不是搞文艺也不是搞创作的,也不是文科生,但是我觉得写文章这东西就应该把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才是。你的小说穷尽了你的形容,却完全没赋予人物生命,人物只是你手中的牵线木偶而已。要想真正的展现人物的性格,应该从语言,动作,行为这些地方去入手,否则不就成了人物传记了么。
很多好作家,他们本身有着很好的想像力和表现力,不过另一方面他们真正熟悉自己笔下的人物。这些人物的一举一动,就像活在我们身边一样啊。”
“你读过明晓溪没有?”她问。
我知道,对话又要告一段落了。
于是我无视她没完没了的絮烦,坐下来接着写作业。
“你说,如果两个人分开很远,还能一直在一起吗?”,她完全不在意我在干什么。
“也许…很难吧。”,我很难受,可是也只能这么说。
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夜晚,如此的去想念一个人吧。

暮色四合,东方既白。

自幼便知道这个社会虽然有“人民共和”之名,然仍行高低贵贱,贫富悬殊之实。所谓平等实是天方夜谭。
自大学入学以来屡屡受挫,纵然自己有好的才能,仍不及李任之君之十一。吾常有自卑之感。
我又何曾想到,自己再无能,却能指教别人的作品,业余时间的外快,竟抵她月工资的一倍有余。而我所掌握的知识,也绝非她可以想象。
更何况近些年机器大行其道,所谓廉价劳动力成本越来越高,在这个优胜劣汰的社会,难以想象这些人该如何自强不息。
呜呼!血汗之名,实无虚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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